雅间内，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林微因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
沈静婉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看着她抓住自己手的、指节泛白的手指。
那温暖的触感如此真实，与她记忆中冰冷的宫装华服判若两人。
荒谬。
这是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词。
前世恨之入骨的仇敌，此刻正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地祈求联手？
这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林微因演技太高明，还是她沈静婉重生一回，连脑子都糊涂了？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力道之大，让林微因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了一下。
“林小姐，”沈静婉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苦肉计？
还是觉得，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一次还不够，重生一世，还要再来一次？”
林微因跌坐在地，仰头看着她，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更深沉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我知道你不信……换做是我，我也不会信。”
她抬手，用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却擦不红那双红肿的眼睛。
“你可还记得，永和八年春，你初入宫不久，在御花园崴了脚，是我不顾宫规，让贴身宫女扶你回的漪澜殿？”
林微因忽然问道。
沈静婉瞳孔微缩。
那件事极其隐秘，当时她人微言轻，生怕被人知道落了笑话，严令宫人不得外传。
林微因远在江南，如何得知？
“永和九年秋，你因一匹江南进贡的云锦与当时的李昭仪起了争执，是我暗中派人提醒你，那匹锦缎的纹样犯了先帝某位早夭公主的忌讳。”
林微因继续说着，声音低哑，“还有……你第一个孩子流掉的那晚，并非意外，是萧彻授意当时的刘贵妃，在你安胎药里动了手脚，因为他那时刚平定西北，需要刘贵妃父兄的兵力支持，不能让你先生下嫡子……住口！”
沈静婉厉声喝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是她心底最深、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隐秘，林微因怎么会……除非……除非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的拥有前世的记忆，而且知道的，远比沈静婉想象的更多！
林微因看着她剧烈反应，眼中悲色更浓：“那些看似来自江南的关怀和提醒，并非全然虚伪。
静婉，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
只是我林家满门的性命都攥在萧彻手里，我父亲在朝中的‘清流名声’，不过是他用来制衡权臣的工具，我若有不从，林家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
我……我也是笼中鸟，金丝雀，飞不出他的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前世，你死后不久，他便以‘林家勾结藩王’的莫须有罪名，将我父兄下狱，林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官妓。
而我……”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他御书房的密格里，发现了一味慢性毒药的配方，那药，我喝了整整三年。”
沈静婉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能站稳。
她一首以为，林微因是最后的赢家，享尽了萧彻的宠爱与尊荣。
却没想到，在那看似风光的背后，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
萧彻……他竟凉薄至此！
利用完了她这个“替身”，转头就能将真正的“白月光”也弃如敝履，甚至毒杀！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让她遍体生寒。
如果林微因所说为真，那么她们两个，不过是萧彻权术棋盘上两颗用途不同、却结局相似的棋子！
一颗是明晃晃的替身，一颗是装饰精美的毒饵！
看着沈静婉剧烈变幻的脸色和眼中逐渐升起的、与她同源的恨意，林微因知道，她信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把用来切茶点的银质小刀。
刀锋闪着寒光。
“静婉妹妹，”林微因将小刀递向沈静婉，眼神决绝，“我知道，空口无凭。
你若仍不信，可以在我脸上划一刀，毁了我这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算是偿还前世我欠你的部分债。
或者……”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静婉：“你若信我，我们便歃血为盟！”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用刀尖在自己左手掌心划下一道，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洁白的瓷碟上，晕开刺目的红。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林微因举起流血的手掌，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林微因此生，若再负沈静婉，若再对萧彻存有半分妄念，必受千刀万剐，死后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沈静婉看着那鲜红的血，看着林微因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心中那道由仇恨筑起的坚固壁垒，终于轰然倒塌。
她不是原谅了，而是明白了。
她们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高坐龙椅，视众生为刍狗的帝王，萧彻！
沈静婉走上前，没有去接那把小刀，而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林微因流血的手掌。
温热的血液沾染了她的肌肤，带着一种奇异的、缔结契约的仪式感。
“好。”
沈静婉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力量，“林微因，我信你这一次。”
她抬起眼，与林微因对视，两个女子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再无隔阂，只剩下同仇敌忾的火焰在燃烧。
“从今日起，你我在明，我在暗。”
沈静婉沉声道，开始勾勒复仇的蓝图，“你利用‘白月光’的身份，固宠，揽权，获取他的信任，探查他的弱点。
我会在宫外，借助家族之力，结交他能用与不能用之人，培植我们自己的势力。”
“江南盐税案、边关军饷贪墨、他与镇北王的心结……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契机。”
沈静婉的脑中，前世的记忆飞速闪过，变成了一条条清晰的计策。
林微因重重地点头，紧握住沈静婉的手，仿佛要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我明白。
我会让他……一步步走进我们为他编织的罗网。”
两只染血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清风茶楼的雅间内，一场针对当朝皇帝的、由两位重生女子主导的无声战争，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帷幕。
窗外，阳光正好，熙熙攘攘的京城依旧是一片太平景象。
无人知晓，命运的齿轮，己然转向。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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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沈静婉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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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觉得，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一次还不够，重生一世，还要再来一次？”
林微因跌坐在地，仰头看着她，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更深沉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我知道你不信……换做是我，我也不会信。”
她抬手，用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却擦不红那双红肿的眼睛。
“你可还记得，永和八年春，你初入宫不久，在御花园崴了脚，是我不顾宫规，让贴身宫女扶你回的漪澜殿？”
林微因忽然问道。
沈静婉瞳孔微缩。
那件事极其隐秘，当时她人微言轻，生怕被人知道落了笑话，严令宫人不得外传。
林微因远在江南，如何得知？
“永和九年秋，你因一匹江南进贡的云锦与当时的李昭仪起了争执，是我暗中派人提醒你，那匹锦缎的纹样犯了先帝某位早夭公主的忌讳。”
林微因继续说着，声音低哑，“还有……你第一个孩子流掉的那晚，并非意外，是萧彻授意当时的刘贵妃，在你安胎药里动了手脚，因为他那时刚平定西北，需要刘贵妃父兄的兵力支持，不能让你先生下嫡子……住口！”
沈静婉厉声喝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是她心底最深、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隐秘，林微因怎么会……除非……除非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的拥有前世的记忆，而且知道的，远比沈静婉想象的更多！
林微因看着她剧烈反应，眼中悲色更浓：“那些看似来自江南的关怀和提醒，并非全然虚伪。
静婉，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
只是我林家满门的性命都攥在萧彻手里，我父亲在朝中的‘清流名声’，不过是他用来制衡权臣的工具，我若有不从，林家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
我……我也是笼中鸟，金丝雀，飞不出他的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前世，你死后不久，他便以‘林家勾结藩王’的莫须有罪名，将我父兄下狱，林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官妓。
而我……”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他御书房的密格里，发现了一味慢性毒药的配方，那药，我喝了整整三年。”
沈静婉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能站稳。
她一首以为，林微因是最后的赢家，享尽了萧彻的宠爱与尊荣。
却没想到，在那看似风光的背后，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
萧彻……他竟凉薄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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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让她遍体生寒。
如果林微因所说为真，那么她们两个，不过是萧彻权术棋盘上两颗用途不同、却结局相似的棋子！
一颗是明晃晃的替身，一颗是装饰精美的毒饵！
看着沈静婉剧烈变幻的脸色和眼中逐渐升起的、与她同源的恨意，林微因知道，她信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把用来切茶点的银质小刀。
刀锋闪着寒光。
“静婉妹妹，”林微因将小刀递向沈静婉，眼神决绝，“我知道，空口无凭。
你若仍不信，可以在我脸上划一刀，毁了我这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算是偿还前世我欠你的部分债。
或者……”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静婉：“你若信我，我们便歃血为盟！”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用刀尖在自己左手掌心划下一道，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洁白的瓷碟上，晕开刺目的红。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林微因举起流血的手掌，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林微因此生，若再负沈静婉，若再对萧彻存有半分妄念，必受千刀万剐，死后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沈静婉看着那鲜红的血，看着林微因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心中那道由仇恨筑起的坚固壁垒，终于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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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高坐龙椅，视众生为刍狗的帝王，萧彻！
沈静婉走上前，没有去接那把小刀，而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林微因流血的手掌。
温热的血液沾染了她的肌肤，带着一种奇异的、缔结契约的仪式感。
“好。”
沈静婉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力量，“林微因，我信你这一次。”
她抬起眼，与林微因对视，两个女子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再无隔阂，只剩下同仇敌忾的火焰在燃烧。
“从今日起，你我在明，我在暗。”
沈静婉沉声道，开始勾勒复仇的蓝图，“你利用‘白月光’的身份，固宠，揽权，获取他的信任，探查他的弱点。
我会在宫外，借助家族之力，结交他能用与不能用之人，培植我们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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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因重重地点头，紧握住沈静婉的手，仿佛要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我明白。
我会让他……一步步走进我们为他编织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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