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这个词，像一颗被无意间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白瑜原本平静（或者说浑噩）的生活中，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最初，这只是她用来在同学面前维持面子、增加谈资的虚幻筹码。
但当远在国外的姑妈正式与父母通了越洋电话，详细讨论了可行性之后，这个词汇开始变得具象化，带着一丝令人心慌的重量。
家庭餐桌上，话题开始频繁地围绕这件事展开。
“你姑妈说了，出去见见世面是好事。
国外的教育方式和国内不一样，更注重实践和个性发展。”
母亲一边给白瑜夹菜，一边重复着姑妈的话，眼神里带着一种混杂着期待与不确定的光，“就是费用不低，而且你这语言……”父亲则显得更为务实，他抿了一口酒，问道：“你自己怎么想？
真想出去？
出去了可不是去玩的，得能吃得下苦。”
白瑜嘴里塞着红烧肉，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想出去吗？
她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是一个比眼前这条通往“大专”或“底层文员”的道路听起来光鲜亮丽得多的选项。
那意味着逃离，逃离枯燥的课程，逃离姑姑那种审视的目光，逃离父母时不时流露出的“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至于苦？
她没细想过，或者说，她刻意回避去想。
“语言……慢慢学嘛，到了那边有环境就好了。”
她重复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论调，试图打消父母的疑虑，也试图说服自己。
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她开始在社交媒体上更加活跃。
她关注了几个在法国和澳洲的留学博主，转发那些充斥着咖啡馆、图书馆、异国街景和派对氛围的照片，配上诸如“心之所向”、“期待我的那一天”之类的文案。
收获的点赞和羡慕的评论，像剂量微小的毒品，一次次给她带来短暂的愉悦和满足，让她愈发沉浸在这个精心编织的幻梦里。
在学校里，她“留学预备生”的身份似乎也更加稳固了。
当小组合作完成那份漏洞百出、几乎是从网上东拼西凑来的“网店营销方案”PPT时，组长对白瑜敷衍了事的部分表示不满，她竟能理首气壮地反驳：“哎呀，差不多就行啦，格局打开一点嘛。
反正我以后又不用靠这个找工作，等我去了国外，学的是更先进的东西。”
她说这话时，下巴微扬，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仿佛己经超脱了眼前这平庸的一切。
周围的同学有的撇嘴，有的眼神复杂，但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
这种沉默，被她错误地解读为认同和羡慕。
然而，幻梦再美，也无法完全隔绝现实的粗糙。
《电子商务基础》的期末考试，她挂了科。
看着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分数，她心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慌乱。
补考需要交钱，还需要投入时间去复习，这打乱了她假期里和小伙伴们逛街、追剧、打游戏的计划。
更让她心烦的是，母亲开始拿着一些英语培训班的宣传单给她看。
“小瑜，你是不是该开始学学英语了？
哪怕从最基础的开始呢？
你姑妈说了，语言关是必须要过的。”
那些印着字母和音标的宣传单，像一道道催命符。
她烦躁地把它们推开：“妈，我现在专业课都忙不过来呢！
而且那些培训班多贵啊，等我确定要出去了再学也不迟。”
她躲回房间，戴上耳机，将游戏音量调大，试图用虚拟世界的喧嚣掩盖现实世界逐渐清晰的催促声。
她像是在一条即将汇入湍急河流的小溪里，拼命想抓住岸边那些名为“当下享乐”的水草，延缓自己被冲向前方未知命运的时刻。
真正的冲击，来自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
周末，姑姑来了。
她给白瑜带了一套包装精美的护肤品，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女孩子，到了国外，也要注意仪表。”
白瑜讷讷地接过，说了声“谢谢姑姑”。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
姑姑问起白瑜的学习情况，母亲代为回答，语气有些闪烁：“还行，就是这孩子有点贪玩，心思没完全放在学习上。”
姑姑的目光扫过白瑜，那目光像X光，让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贪玩可以，但要有分寸。
国外的学校也不是慈善机构，宽进严出是常态。
你以为出去了就万事大吉了？”
姑姑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没有真才实学，语言不通，到了那边才是真正的受罪。
我见过不少这样的留学生，混不下去，灰溜溜地回来，钱花了，时间也浪费了。”
白瑜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姑姑的话像一根根针，扎破了她吹起来的那个华丽的气球。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筷子，不敢吭声。
父亲打圆场道：“她姑也是为她好，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
姑姑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和父母聊起了别的话题。
但那番话，却像魔咒一样萦绕在白瑜耳边。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留学”这条路，可能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平坦，它需要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而这份努力，恰恰是她最想逃避的。
聚会结束后，白瑜帮着母亲收拾碗筷。
在厨房里，母亲一边洗碗，一边轻声对她说：“你姑姑说话是首了点，但道理没错。
小瑜，你要是真想去，就得开始下功夫了。
爸妈能力有限，能把你送出去，己经是倾尽全力了，后面的路，得靠你自己走。”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冲刷着碗碟上的泡沫。
白瑜看着母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愧疚，有压力，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改变的疲惫感。
她回到房间，书桌上还摊着那本需要补考的《电子商务基础》。
她盯着书本上那些陌生的专业术语，又看了看手机上闪烁的游戏图标。
最终，她还是伸手拿起了手机。
仿佛只有在那片虚拟的战场上，她才能暂时忘记姑姑锐利的目光，忘记母亲忧心忡忡的叮嘱，忘记那悬浮在空中、似乎随时可能碎裂的“留学”阶梯，以及脚下这片让她感到无力又厌倦的、真实的泥沼。
夜色深沉，她房间的灯亮到很晚。
不是因为苦读，而是因为她在游戏里“奋战”了一整夜。
她用透支明天的精力，来麻醉今天的焦虑。
她不知道，那个曾经遥远的选择，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速度，向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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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餐桌上，话题开始频繁地围绕这件事展开。
“你姑妈说了，出去见见世面是好事。
国外的教育方式和国内不一样，更注重实践和个性发展。”
母亲一边给白瑜夹菜，一边重复着姑妈的话，眼神里带着一种混杂着期待与不确定的光，“就是费用不低，而且你这语言……”父亲则显得更为务实，他抿了一口酒，问道：“你自己怎么想？
真想出去？
出去了可不是去玩的，得能吃得下苦。”
白瑜嘴里塞着红烧肉，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想出去吗？
她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是一个比眼前这条通往“大专”或“底层文员”的道路听起来光鲜亮丽得多的选项。
那意味着逃离，逃离枯燥的课程，逃离姑姑那种审视的目光，逃离父母时不时流露出的“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至于苦？
她没细想过，或者说，她刻意回避去想。
“语言……慢慢学嘛，到了那边有环境就好了。”
她重复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论调，试图打消父母的疑虑，也试图说服自己。
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她开始在社交媒体上更加活跃。
她关注了几个在法国和澳洲的留学博主，转发那些充斥着咖啡馆、图书馆、异国街景和派对氛围的照片，配上诸如“心之所向”、“期待我的那一天”之类的文案。
收获的点赞和羡慕的评论，像剂量微小的毒品，一次次给她带来短暂的愉悦和满足，让她愈发沉浸在这个精心编织的幻梦里。
在学校里，她“留学预备生”的身份似乎也更加稳固了。
当小组合作完成那份漏洞百出、几乎是从网上东拼西凑来的“网店营销方案”PPT时，组长对白瑜敷衍了事的部分表示不满，她竟能理首气壮地反驳：“哎呀，差不多就行啦，格局打开一点嘛。
反正我以后又不用靠这个找工作，等我去了国外，学的是更先进的东西。”
她说这话时，下巴微扬，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仿佛己经超脱了眼前这平庸的一切。
周围的同学有的撇嘴，有的眼神复杂，但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
这种沉默，被她错误地解读为认同和羡慕。
然而，幻梦再美，也无法完全隔绝现实的粗糙。
《电子商务基础》的期末考试，她挂了科。
看着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分数，她心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慌乱。
补考需要交钱，还需要投入时间去复习，这打乱了她假期里和小伙伴们逛街、追剧、打游戏的计划。
更让她心烦的是，母亲开始拿着一些英语培训班的宣传单给她看。
“小瑜，你是不是该开始学学英语了？
哪怕从最基础的开始呢？
你姑妈说了，语言关是必须要过的。”
那些印着字母和音标的宣传单，像一道道催命符。
她烦躁地把它们推开：“妈，我现在专业课都忙不过来呢！
而且那些培训班多贵啊，等我确定要出去了再学也不迟。”
她躲回房间，戴上耳机，将游戏音量调大，试图用虚拟世界的喧嚣掩盖现实世界逐渐清晰的催促声。
她像是在一条即将汇入湍急河流的小溪里，拼命想抓住岸边那些名为“当下享乐”的水草，延缓自己被冲向前方未知命运的时刻。
真正的冲击，来自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
周末，姑姑来了。
她给白瑜带了一套包装精美的护肤品，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女孩子，到了国外，也要注意仪表。”
白瑜讷讷地接过，说了声“谢谢姑姑”。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
姑姑问起白瑜的学习情况，母亲代为回答，语气有些闪烁：“还行，就是这孩子有点贪玩，心思没完全放在学习上。”
姑姑的目光扫过白瑜，那目光像X光，让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贪玩可以，但要有分寸。
国外的学校也不是慈善机构，宽进严出是常态。
你以为出去了就万事大吉了？”
姑姑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没有真才实学，语言不通，到了那边才是真正的受罪。
我见过不少这样的留学生，混不下去，灰溜溜地回来，钱花了，时间也浪费了。”
白瑜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姑姑的话像一根根针，扎破了她吹起来的那个华丽的气球。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筷子，不敢吭声。
父亲打圆场道：“她姑也是为她好，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
姑姑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和父母聊起了别的话题。
但那番话，却像魔咒一样萦绕在白瑜耳边。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留学”这条路，可能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平坦，它需要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而这份努力，恰恰是她最想逃避的。
聚会结束后，白瑜帮着母亲收拾碗筷。
在厨房里，母亲一边洗碗，一边轻声对她说：“你姑姑说话是首了点，但道理没错。
小瑜，你要是真想去，就得开始下功夫了。
爸妈能力有限，能把你送出去，己经是倾尽全力了，后面的路，得靠你自己走。”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冲刷着碗碟上的泡沫。
白瑜看着母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愧疚，有压力，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改变的疲惫感。
她回到房间，书桌上还摊着那本需要补考的《电子商务基础》。
她盯着书本上那些陌生的专业术语，又看了看手机上闪烁的游戏图标。
最终，她还是伸手拿起了手机。
仿佛只有在那片虚拟的战场上，她才能暂时忘记姑姑锐利的目光，忘记母亲忧心忡忡的叮嘱，忘记那悬浮在空中、似乎随时可能碎裂的“留学”阶梯，以及脚下这片让她感到无力又厌倦的、真实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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