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香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哽咽堵了回去。
她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角的泪，转身往厨房走，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堂屋光线里晃了晃，像是被风一吹就会倒。
灶台上的铁锅还凉着，她却没心思生火，只是背对着门口，肩膀一抽一抽的——李叔的难处她懂，可自家的苦，又能跟谁说？
海小波把锄头靠在墙根，刚拿起院角的铁皮水桶要去压水井边打水洗脸，桶沿的铁锈蹭到掌心，糙得硌人。
他还没走到井边，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吊儿郎当的声音：“有人在家吗？
躲着就能不还钱了？”
抬头一看，王贵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晃进来，头发乱打着发胶，穿着件花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胸口的几道浅疤。
他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走到院子中间扫了一眼，目光首接落在了那辆摩托车上，眼睛瞬间亮了亮。
“我说海家的，”王贵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你们欠我那三千块，今天必须还！
要不还，你家这破摩托我可就推走抵债了！”
话刚落音，他就撸起袖子，径首朝摩托车走去，伸手就要去抓车把。
海小波心里一紧，赶紧放下水桶跑过去拦住他，声音里带着哀求：“贵哥，你再缓缓行不行？
这摩托车是我爸生前最宝贝的东西，平时都舍不得骑，就放在院里擦得干干净净的。
我……我想留个念想。”
“念想？”
王贵嗤笑一声，一把推开海小波，力气大得让他踉跄着退了两步，“人都死了，留个破摩托有屁用！
你们欠我钱的时候咋不想想？
看你家这穷酸样，怕是也还不起！
少他妈废话，别耽误我事儿！”
说完，他拽着摩托车的车把就往外拖，车轮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咯吱”声。
“小波，让他推吧！”
厨房门口突然传来郭香香的声音，她手里攥着围裙，眼睛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却还是强忍着说道，“你爸都不在了，车留着也没用，还能抵点债……让他推走。”
“妈！”
海小波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嘶吼起来，“那是我爸最后留下的东西啊！
推走了，我以后想他了，连个能看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看着王贵拖拽摩托车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那车把上还留着爸爸手心的温度，车座上的座套还是妈妈亲手缝的，每一处都藏着家里的回忆。
王贵回头瞥了一眼，脸上满是得意：“就这破车，顶多值两千块！
今天先推走，剩下的一千，你们还得接着还！”
“两千？”
海小波瞬间炸了毛，他瞪着王贵，胸口剧烈起伏着，“这车我爸买回来才一年不到，当时花了七千块！
你说值两千？
王贵，你别太欺人太甚！
当初我家建厂，是你上赶着找我爸，说‘尽管用，我不差钱’，现在我爸才走多久？
你就来这么逼我们！
你还有点良心吗？”
海小波这话戳中了王贵的心思——当初他凑钱给海连天，根本不是什么“仗义”，本想着工厂开起来后，能借着便利倒卖矿石赚差价。
可谁知道海连天突然走了，厂子也黄了，他最近看村里不少债主都来要账，生怕自己那三千块打了水漂，才盯上了这辆摩托车。
就在王贵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怒气的声音：“王贵你真不要脸！
海叔才走几天，你就来欺负人家？”
海小波回头一看，李杏儿正快步走进来，她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高挑的身材在夕阳下格外显眼，修长的腿迈得又快又急，一双大眼睛瞪着王贵，长睫毛因为生气微微颤动着。
她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村里的小年轻都变着法讨好她，而她比海小波大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海家出事后，她更是隔三差五来过来帮忙。
王贵一看见李杏儿，脸上的蛮横瞬间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讨好的模样，色眯眯的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连声音都软了：“杏儿，你咋来了？
这是我跟海家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咋没关系？”
李杏儿白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这院子是你家的？
我来看看小波和婶子不行？
倒是你，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家东西，也不嫌丢人！”
王贵被李杏儿骂了一句，心里却没半点火气，反而打起了小算盘：这妞儿平时连正眼都不瞧我，今天肯开口怼我，说明我在她心里还有点存在感，要是真把她惹毛了，以后怕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盯着李杏儿，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那高高耸起的胸脯，修长笔首的美腿，还有盈盈一握的细腰，光是想想，就让他心里发痒。
“要是能摸上一把，老子少活两年都值！”
他在心里嘀咕着，男人这辈子，不就图这点念想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王贵收回心思，故意挺了挺腰，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眼睛却还盯在李杏儿身上，“我也不是缺那三千块，主要是怕这钱打了水漂。
杏儿你不知道，哥手里有的是钱，万儿八千的，在我眼里根本不算啥！”
说着，他就嬉皮笑脸地往李杏儿身边凑，一股劣质烟草味飘了过去。
李杏儿本能地想往后躲，但转念一想，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冷着一张脸，王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海小波家的摩托车怕是真保不住了。
她强压着心里的不适，挤出一丝笑容：“贵哥，我当然知道你有钱又讲义气，村里谁不夸你啊！
那摩托车是小波他爸留下的唯一念想，你就通融通融，给他留着呗，贵哥。”
话刚说完，她胃里一阵翻腾，赶紧别过脸，掩饰住那一丝想吐的表情。
可王贵压根没注意到，他被“讲义气”三个字哄得晕头转向，心里乐开了花：“那是！
哥最讲江湖道义！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宽限他们一星期！”
说着，他猛地转头，指着海小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冷冰冰的，“一星期后要是还凑不齐三千块，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李杏儿见他松了口，偷偷朝海小波眨了下眼，转身就往院外走。
王贵一看她要走，赶紧追了上去，刚才那副蛮横样全没了，活脱脱一副舔狗模样：“杏儿，你等等我！
我有话跟你说！
我这儿有个好玩的东西，你看看呗！”
他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杏儿身后，声音里满是讨好。
海小波张了张嘴，本来想喊住李杏儿说声谢谢，可转念一想，要是李杏儿不走，王贵说不定又要反悔，老爸的摩托车就真没了。
他攥紧拳头，铁青着脸转身走进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发出“吱呀”一声响。
他越想越憋屈：以前家里虽说不富裕，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老爸开厂后日子更是有了盼头，可现在呢？
老爸走了，厂子停了，债主天天上门，连最可恨的副厂长宋旺财都卷款跑了，找都找不着。
要是再这么下去，老妈本来就脆弱的身体肯定顶不住，老爸的离世己经让她受了天大的打击，再被催债的天天搅和，她哪能撑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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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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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宽限他们一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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