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没想到我会点她,是啊,奴婢也爱吃酸杏还有冬笋雪菜肉丝粥,每到夏天,娘都会给我做……
她可能真的爱吃,越说越起劲,完全没看到旁边柳绿脸色在变黑。
就算做监视的眼线,也会产生攀比心。
我听了会,笑笑道: 我瞧娘喜欢你,你果然机灵,对了,娘生辰宴是什么时候?
下月初六。柳绿忙不迭抢话。
夫人,你问这做什么?春桃闷闷地扁了个嘴。
娘对我还多有偏见,我总得想着叫她高兴不是?瞧这院子里光秃秃的,不然你们帮我侍弄侍弄,我到时候给娘送些奇珍异草去。
柳绿暗喜: 奴婢最会养花了。
她们这会就开始争着表现。真好,我最缺人帮我做杂务了。
我呷了口茶,皮笑肉不笑: 那真是巧。这段日子,就多多劳烦你。
叫她们误会我想讨好魏氏也行。她们不是最喜欢打小报告?
支走了春桃、柳绿,我才稍稍得到喘息。
隔壁梢间已经垂下厚厚的纱幕——跟我纷争不欢而散后,薛璋玉就藏在了纱幕后,不出来了。
可是我没有因此打消和他结盟的打算。诚如我所说,如果按照魏氏的心意杀了他,我肯定会以最快速度被魏氏害死。和他结盟,我还有一线生机。
我也挺好奇。
薛璋玉足不出户,怎么能派人半道劫亲?匪徒下手那么狠,肯定是穷凶极恶之徒。照理说查匪徒是薛兆安职责所在,可是一直不见薛兆安跟魏氏汇报什么。
我正好想起成亲那日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加之我也要从薛兆安身上探查到罗氏甲胄案的线索,于是我决定去会会他。
薛兆安,我的旧情人,害我家破人亡的旧情人。你如今依然夜夜安枕吗?
这天,我将银匙挑了些桃花粉均匀地抹在素帕上,整饬好妆面,便笑盈盈朝二院走去。
薛兆安成亲当日,主动送过我一枚簪子。他后来对我态度却是淡淡,这件事就更加耐人寻味。
薛府前院有棵树龄十来年的石榴树,是前人所栽。夏天一到,枝繁叶茂,榴花照眼。
我满怀心事走到回廊下时,薛兆安正在石榴树下练剑。
玉冠绾着黑发,淡青色的绸缎圆领袍,勾银线护腕,剑锋划过处,榴花随绿叶纷纷飘落,拂了一身还满。
我特别熟悉他的剑舞,干净利落,跟名师学过一样。以前我还笑他花架子,现在才知道他家里真有名师。可不是,尚书府二公子,岂是我一个商贾之女可以高攀?
我含笑款款走向他,冷不防他的剑没有收住势头,直刺我面门,吓得我连连后退。
小、小叔。
薛兆安收剑回鞘,视线落在我惊慌失措的脸上: 嫂嫂,有没有受伤?
人是没伤,不过鬓角上他送我的牡丹簪子掉了。
我含嗔带怨瞥他一眼,俯身去捡: 差一点。小叔惯会吓人。
俯身的时候距离他很近,衣襟贴着锁骨,露出了细白脖子上大片的淤青,淤青绵延,延伸到些微幽密处。雪峰高耸,沟壑深深,还粘着淡粉色的胭脂。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稍有迟滞。
我莞尔,更是故意放缓起身的速度,将婀娜的牡丹簪子簪在繁复的鬓角。
我还想,那日小叔帮了我,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声谢谢。小叔,你可有爱吃的点心?
他对上我的眼神,拇指摩挲剑柄,浮现熟悉的狐狸笑容: 举手之劳,嫂嫂何足挂齿?
我惊诧: 小叔好阔气,这根簪子价值不菲,怎么算举手之劳?
大婚当日就算赔礼,薛兆安也不应该送簪子这么亲密的礼物。那时候我还什么都没做,所以我不得不好奇,难道他之前认识周婉?
若是认识的话,我少不得得再想想怎么回事。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周婉不认识他。
不过随手买的。薛兆安语气平淡,像是对这件事不甚在意。
我更加好奇,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原先我觉得他这种喜欢逛花楼的登徒子,随手就可以攻下,可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又发现并非如此。
他很像顾檀,又有些细微的不像。他看起来是亲近人的,但是我想更近一步的时候,他便会这样, 不动声色地拉远距离。
玉面狐狸。难怪当初在卢阳府,能将我骗得五迷三道。
我索性暂退一步,委屈地说道: 也不全是给小叔的,还有给娘的。我难得出去一趟, 所以给你、娘还有……璋玉都买一些。
璋玉两个字有点烫嘴,我忍了会才说出口。
我无依无靠, 几日相处下来,愈发觉得,在府上我能信赖的只有你了。难道这点谢礼,小叔都不让我还你?
鸨母曾说,要让男人觉得能救赎你,你才能更进一步套牢他。
我眼波婉转, 楚楚可怜,深得鸨母真传。我也好奇, 薛兆安曾经决绝背弃我,如今有个真正的贵女在他面前了, 他会否折腰?
薛兆安勾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笑容意味深长: 倘若嫂嫂一定要买,可以买撷芳斋的凤梨酥。我偏好它的甜味——我喜欢, 娘自然就喜欢。
我一时愕然。
凤梨酥明明是我最喜欢的点心,他却是最不喜欢吃甜食的。为何在玉京, 他又说自己喜欢吃凤梨酥了?突然得到的答案让我心神微乱,再没了勾他话的心思。
我知道了。谢谢小叔提点。
我步履匆匆,走到回廊处,才发现自己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想是丢在了薛兆安附近。
难道薛兆安一直都知道我是罗红缨?不可能,他又不是能看穿魂穿的神棍。
就算知道, 也不可能这样对我——他曾经亲手毁了我的一切,怎么可能再主动向我示好?
我越想, 竟越是烦乱。接近他没有预想中顺利,原本的他分明就站在我面前了,我在暗处, 他在明处,应当极好下手才对。为何总觉得他仍旧影影绰绰,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