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执意要离婚。
我爸说好聚好散,临走前包顿饺子给我妈吃。
我妈吃了饺子后,双腿酸软,像是没了骨头,瘫倒在床上,再也走不了一步。
我爸抡起擀面杖狠狠打了她一顿: 想离婚,先把儿子给我生下来。
我妈瘫在床上生下了我。
我爸天天跟那女人混,不工作,花销又大。
于是在我妈门口挂了个帘子,谁肯给钱,就能对妈作任何事。
1
一开始我妈大吼大叫,训斥对方,搞得那帮男人不能尽兴。
小寡妇出主意,剪了我妈的舌尖,让她说不出话来。
来我家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村里的孩子,说我们家是暗门子。
我气不过,每次都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那女人知道了,就蹿上炕打我妈。
一边打一边对我说: 给我记着,咱们家的名声,就是让这个女人败坏的。
我妈一边在炕上乱爬,躲避着打在身上的柳条、棍棒,一边无助地看向我这边,眼里满是泪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2
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没有男人再到我们家来了。
因为从那年开始,所有欺负过我妈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
他们身上开始起鳞斑。
就是那个器官上开始起的。
鳞斑红彤彤的,碰一下,就疼得他们打哆嗦,那玩意嘟噜噜地乱颤,像是小肚子里钻出来了半条蛇。
疼过之后,皮肤就变硬变厚,蛇皮似的从身上掉下来,掉一圈儿那玩意儿就小一圈儿。
女人们找上我家,说我妈是妖精,要把她打死。
我抡着铁锹赶她们。
却被我爸从后面一脚踹倒,他低声对我说:
你傻呀,她们现在只找你妈,你一出头,她们就赖咱们家了。
我拗不过我爸,眼睁睁看着她们的拳脚落在我妈身上。
我爸捂着我的嘴,一边帮着那些人骂我妈,说他也被我妈害惨了。
我妈被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每逢我在她床边照顾,她都尽力扭转着舌头,发出几句破碎的音符,随后敲两下床沿。
一开始我完全搞不懂她要干什么,后来见她出两声,就敲敲炕沿,我就问: 炕底下有东西?
我妈瞬间激动起来,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奋力地点着头。
是什么?我问。
我妈嘴里呜呜呀呀地说不出一个准字儿,急得呃呃叫个不停。
妈,你别着急,慢慢说……
妈咽了几口口水,捋直了半片舌头,凑到我耳边,拼尽全力说出来三个模糊不清的字:
你妹妹……
3
我妹妹,在炕底下?
炕是中空的,寒冬腊月,都会烧炕取暖,里面要是有人,肯定活不成。
我也从没有过什么妹妹。
除非,妹妹是在我记事前出生的,随后就被填进炕里了。
第二天我正在琢磨怎么把土炕凿开看看,那些女人们又来了。
这一回她们要让我妈偿命。
因为她们发现,丈夫把那种怪病,传染给了她们。
我妈再也受不了打击了,我拼命拦在门口。
可她们人多势众,我根本挡不住,最后被我爸一脚踢开,众人冲进房间。
我妈僵挺在炕上,任她们怎么打骂都没反应。
她们打了一阵儿发现不对劲儿。
有人把手伸在我妈鼻下,立刻触电似的缩回来: 死,死了……
连我爸在内,所有人的身体都僵住了。
你们胡说。
我冲过去,一摸我妈的身体果然已经凉了。
她的皮肤干硬发白,似乎已经走了很久。
妈……
我扑在炕沿上大哭起来。
众人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小寡妇干笑了一声: 嗨,死就死呗,这样的祸害早该死了。
我爸如梦初醒,也说: 就是,她死了,大家伙儿的病没准就好了。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
说得对,她死了最好。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都走吧。
她们说得风轻云淡,却争先恐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我们家院子。
4
那两个人只给我妈裹了一张破草席,就扔在了后山上。
抛完尸,那女人还要把席子拿回去,说是洗洗还能用。
我爸嫌晦气,留下了。
晚上,我趁他们睡觉,拿了铁锹到后山。
至少给我妈挖个坟坑,免得野鸟野兽来糟蹋她的尸体。
我一边挖一边哭。
我爸喝醉酒的时候吹嘘,说我妈是城里的大学生。
他在城里打工的时候,花言巧语骗到我妈的芳心,跟他到了乡下。
我妈本应有个幸福的人生,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死了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泪水从我脸颊上滑落,滴落在泥地上,我把我的泪,连同我妈的尸体,一起埋进土里。
我跪下来,准备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把我的嘴堵住了。
5
我奋力挣扎。
一只有力的胳膊,直接把我提溜了起来。
只听那人说: 别出声,你身后有东西。
他捏着我的下巴,轻轻转动,示意我朝身后望去。
却见林木深处,有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正盯着这边。
我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我放开你,你不要叫喊,免得惊动它们。
我点点头。
那人把我放下。
这个人高高大大,清瘦清瘦的,留着花白的长胡子,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放下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人,在上面写了几笔,把纸人放在地上。
那纸人就动了起来,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那两双绿色的眼睛愣了一会儿,追那纸人去了。
白胡子轻舒了口气,对我说: 现在可以说话了。
你是谁?那两只绿眼睛,又是什么?
我叫曲剑池。那人捋着胡子,四处给人算命为生,那两个是蛇煞。
蛇煞?
我吃了一惊: 蛇煞为什么跟着我?
它们不是跟着你,是跟着你妈,它们是盯上你妈的魂儿了。
曲剑池四下里一踅摸,皱眉说道: 按理说,人死后魂魄会在她肉体周围盘桓,头七之后,方才入地府。
你妈的魂儿却不见了。
6
原来那两只蛇煞老早就在这里埋伏着,等着掳走我妈的魂儿。
曲剑池路过这里,看他们没安好心,一直在监视它们。
后来我到了后山,曲剑池怕蛇煞伤到我,才过来保护。
曲剑池在那张纸人上面,写了我妈的生辰字。
那两只蛇煞就把纸人,当作是我妈的魂魄,追着走了。
那我妈的魂儿,去哪儿了?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妈怎么变成了一副蛇蜕呀?
蛇蜕?
曲剑池叹了一声: 你还是自己挖出来看看吧。
我心头火起: 我妈已经走了,让她安息吧
曲剑池正要说话,忽然警惕地望了我身后一眼: 有人来了。
7
我回头一看,竟是我爸带着村里的人急匆匆往这边跑来。
他们来干什么?
我回过头,眼前空荡荡的,那个曲剑池已经不见了。
我爸追上来,一脚把我踢倒: 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
村长把我扶起来: 明娃子,这个坑是你挖的?
是又怎么样?我妈都死了,还不让我给她挖个坟?
村长对大家一招手: 挖开。
一群人便上手扒土。
你们干什么?
我冲过去拦,却被我爸一把推倒。
爸抢走我手里的铁锹,狠狠地挖着土坑。
不一会儿,他们把那张席挖了出来。
就是她。
扯下席子,我妈轻飘飘地滚了出来。
妈
我扑了上去,但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我妈皮肤惨白,干硬干硬地裂开一道道裂纹,宛如长了一层鳞片。
我怔愣间,我爸已经扬起铁锹,对着我妈的头打了下去。
咔吧一声脆响,头壳裂开,里面空空的,就像被人掏过一样。
蛇蜕
曲剑池的话,又响彻在我耳边。
怎么会这样?我跌坐在地,我妈呢?
妈的尸体是我一步一步,背上来的呀。
难道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把我妈的尸体换走了?
可为什么呢?
村长倒吸了一口气,喃喃地说:
果然跟村里的那些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