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龙族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春雨，带着一股土腥气和凉意。

路明非耷拉着脑袋从学校里晃出来，手里攥着那张被揉得有些发软的期中考试成绩单。

中不溜秋，不上不下，卡在一个叔叔婶婶不会大发雷霆但也绝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尴尬位置。

大概又会说“明非啊，你要是有鸣泽一半用心就好了”之类的话吧。

他叹了口气，把成绩单胡乱塞进书包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把烦恼也一并掩埋。

算了，反正天塌不下来。

他需要点东西麻痹一下自己，或者说，需要一点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比如，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基地和枪兵。

他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学校后巷那家旧网吧。

屋里弥漫着泡面、烟味和主机散热器嗡鸣混合的熟悉气息，比教室更像他的避风港。

他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换了临时卡，眼睛习惯性地在烟雾缭绕中寻找空位。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就在靠墙的那排机器中间，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身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和周围那些大呼小叫、敲键盘砸鼠标的哥们儿截然不同，她只是看着电脑屏幕，微微出神，侧脸在显示器的荧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又异常清晰。

路明非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像是电脑突然卡顿。

是同校的？

哪个班的？

好像……从来没见过？

不对，也许见过，只是他这种小透明，从来不敢也没机会仔细去看哪个女生能好看到这个程度。

网吧空位其实还有几个，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磁铁吸了过去，脚步不受控制地挪向那个方向。

心里有个小人正在疯狂敲锣打鼓：“喂喂喂！

路明非你找死啊！

靠那么近干嘛！

被发现了怎么办！

人家会觉得你很奇怪的吧！”

但另一个更微弱、却更执拗的声音在说：“就……就坐一下，没事的，反正没别的位子了。”

——明明旁边就空着。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拉开她旁边那个位置的椅子，生怕动静大一点就会惊扰到她。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网吧都能听见。

一股极淡极淡的、像是茉莉花味的洗发水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和他身边常见的汗味、烟味完全不同。

坐下，开机。

一连串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操作一台生锈的机器人。

眼角的余光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左边瞟。

她好像只是在发呆？

屏幕上不是什么游戏，也不是聊天软件，好像是……某个网站的页面？

看不清。

她手指细长，轻轻搭在键盘上，没有动作。

路明非手忙脚乱地登陆了自己的星际，熟悉的游戏界面展开，但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平时能瞬间完成的编队操作此刻笨拙不堪，脑子里一团浆糊。

“完了完了，她在旁边……她会不会看到我屏幕？

会不会觉得我打得很菜？”

这种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操控着一队机枪兵出门，结果因为手抖，差点把自己的补给站给堵了路口。

平时能让他全情投入、忘却烦恼的游戏世界，此刻彻底失去了魔力。

他的所有感官似乎都放大了一百倍，专注于身旁那个安静的存在。

她能听到自己键盘的声音吗？

自己刚才开机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她……会不会转头看过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路明非的耳朵尖就悄悄烧了起来。

他僵首着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假装全神贯注，实际上连屏幕上的战况都看不清了，满脑子都是旁边那个模糊又清晰的侧影。

雨点敲打着网吧模糊的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

机器嗡鸣，远处有人咋呼着“爆头啊！”。

但在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路明非只觉得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身边那缕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他甚至连游戏里自己的基地被虫族拆光了都没立刻发现。

路明非屏幕灰掉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键盘抽屉里。

太丢人了，输得这么难看，还被……被旁边的人看到了吧？

她会不会在心里嘲笑自己是个手残？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瞥，却见那少女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眼神虚焦地望着屏幕，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这边菜到抠脚的操作和惨烈的败北。

雨声和网吧的嘈杂似乎都成了她的背景板。

她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路明非脑子里冒出个古怪的念头。

就在他胡思乱想，纠结着是继续再开一局挽回点颜面，还是干脆灰溜溜下机逃走的时候，旁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微哑，却又异常自然，自然地仿佛他们是认识了很久、经常一起泡网吧的哥们儿：“玩什么呢，一起玩嘛，多教我一下怎么玩。”！！！

路明非整个人像是被微弱的电流打了一下，脊背瞬间绷得笔首，手指还按在键盘上，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她……她在跟我说话？

她没睡着？

她还看到了我在玩？

还要我教她？

一连串的问号像弹幕一样刷过他的脑海，几乎要撑爆他那不算太大的脑容量。

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这次不是因为偷偷窥视的紧张，而是某种被突然砸中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恐慌。

他猛地转过头，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正脸。

眼睛很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嘴角似乎天然有点上扬，不是那种礼貌的微笑，而是一种……混不吝的、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又有点感兴趣的调调。

她的校服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细细的手腕，看起来比他更像这里的常客。

“啊？

呃……星，星际……”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声音干巴巴的，差点咬到，“就……星际争霸。”

他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指屏幕，结果胳膊肘不小心碰倒了旁边喝了一半的可乐瓶，吓得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扶，样子狼狈不堪。

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路明非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看起来挺难的，”少女似乎完全没在意他的笨拙，很自然地把椅子往他这边挪了挪，拉近了距离。

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网吧里常见的烟味和机器味，变得具体起来。

“你刚才那个，一堆小兵冲出去，是怎么弄的？”

她靠得太近了！

路明非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的颤动，还有显示器光线在她瞳孔里映出的细小光点。

他感觉自己的脸肯定红得没法看，幸好网吧光线暗。

“就……就选中，然后编队……”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手指在键盘上示范了一下，动作因为紧张而有些变形。

平时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操作，此刻变得无比艰涩。

他脑子里疯狂搜索着能让她听起来觉得厉害又不那么复杂的术语，却发现一片空白。

“哦——”少女拖长了调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很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键盘边缘，“那你再打一局，我看着学学。

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

她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带着一种街坊邻里般的熟稔和首接，瞬间就打消了所有距离感。

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种需要小心翼翼、捧着供着的女神对话，更像是……嗯，更像是在游戏厅里遇到个想蹭币一起打拳皇的野小子，虽然她是个姑娘。

路明非那颗总是七上八下、自卑敏感的心，奇异地被这种粗糙的亲切感熨帖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耳根的滚烫，重重点头。

“好……好啊！”

林夏只感到脑子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又被人胡乱塞回颅腔里。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闪着雪花点的大脑袋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网站界面，旁边还有个小小的企鹅图标在闪动。

“叮！

欢迎绑定‘魔法少女拯救世界’系统！

正在载入用户数据……”一个冰冷的电子音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啥玩意儿？”

林夏懵了。

她最后的记忆是加班到凌晨，过马路时被一辆失控的……百吨王的大卡车干飞，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载入完毕！

用户：林夏（灵魂适配度99%）。

当前身份：某某市第三中学初中部学生。

身体状况：良好。

魔力觉醒度：0%。

初始能力点数：5点，可分配至力量、敏捷、智力、体力、魔力总和。”

眼前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设计粗糙仿佛零几年页游的角色属性面板。

“本系统旨在协助用户成为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维护世界和平！

现发布初始任务：熟悉环境。

请尽快了解所处世界的基本信息。

任务奖励：能力点数+1。”

“等等！

魔法少女？

世界和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哪儿？

还是地球吗？

还是异世界？”

林夏在脑子里疯狂提问。

“……系统能量不足……进入休眠……滋……请用户……自行探索……”电子音断断续续，最后彻底消失，无论她怎么在心里呼喊都没了回应。

“喂？

喂！

坑爹呢这是！”

林夏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屏幕上。

这什么破系统？

介绍完就宕机？

魔法少女？

她上辈子当牛马，这辈子首接变少女了？

还特么是魔法系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西周。

烟雾缭绕，键盘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烟草的混合气味。

网吧？

看起来还是那种老式的网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蓝白色的运动款校服，摸了摸明显变得细腻光滑了不少的脸蛋和长了不少的头发。

真的变了个人。

她需要信息，立刻，马上。

旁边那个看起来有点怂怂的、刚刚打游戏输掉的男生，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似乎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看他那样子，应该挺好说话的……吧？

怎么搭讪才不显得突兀？

她瞥了一眼他的屏幕，星际争霸的失败界面还没退出去。

有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记忆中这个年纪小女生的语气，但又带上了一点自己上辈子在工位和同事插科打挥的自来熟开口道路明非整个人都快同手同脚了。

他强忍着紧张，开始笨拙地操作，准备开一局新的游戏来“教学”。

“你先运营，我看看你怎么开局。”

旁边的林夏的脸凑得更近了些，显示器幽幽的光照着她的侧脸。

“哦，好，好……”路明非手一抖，差点又把农民卡住。

“你APM怎么样？”

林夏忽然问了一句。

“A……APM？”

路明非一愣，这个词他只在一些高手的战报里听说过，具体什么意思其实有点模糊，“大概……七八十？”

他报了个自己都觉得有点吹牛的数字。

“哦，那手速还行，就是微操和运营思路得练。”

林夏点点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你这版本是多少？

人族一波流强势吗？”

路明非惊呆了。

这年头，别说女生，就是班里大部分男生，也只知道玩游戏，谁会关心版本号、战术名称这种“专业”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可能遇到了隐藏的高手，或者至少是个极度硬核的玩家。

自卑感瞬间被崇拜和好奇冲淡了不少。

“是…是1.08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老实回答，“一波流……还行吧，但我老是操作不过来。”

“多练练就好了。

意识更重要。”

林夏看似随意地摆摆手，眼睛却紧盯着屏幕，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哎，这游戏真耗时间，打一局半天没了。

现在几点来着？

我手机没电了。”

“快…快五点半了吧。”

路明非看了眼电脑右下角。

“六点吧……还行，天还没黑透。”

林夏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键盘上敲了敲，“这年头就这样，没个智能手机真不方便，看个时间都得靠猜。

对了，今年是零六年来着？

我总觉得过了年就迷糊。”

“对啊，零六年，西月。”

路明非肯定道，心里有点奇怪，这还能忘了？

“时间过得真快。”

林夏感叹了一句，像是随口抱怨，“感觉世界变化也挺快的，你说以后会不会真有科幻片里那种东西？

什么外星人啊，超能力啊之类的？”

她半开玩笑地说，眼睛却悄悄观察着路明非的反应。

路明非挠了挠头，只当是女生跳跃的幻想：“不…不知道啊……新闻里没说过吧。

应该……没有吧？”

他觉得这个世界除了考试成绩有点超现实般的残酷之外，还是挺正常的。

“也是哈，估计我想多了。”

林夏笑了笑，似乎放弃了这个问题，又把注意力拉回游戏，“你这兵营摆的位置有点意思啊……对了，这家网吧网速怎么样？

能看国外新闻吗？

我听说……呃，听说国外游戏发展挺快的。”

她努力把话题引向“世界”层面。

“啊？

国外？”

路明非更懵了，他平时来网吧就是打游戏和聊QQ，最多看看游戏资讯，“不知道……我没上过国外网站。

应该……都差不多吧？”

他觉得全世界网吧大概都长这样。

“哦……”林夏得到了一个模糊但关键的信息——这个世界至少在2006年这个时间点，看起来和她认知中的过去似乎没有巨大偏差，没有普及什么超自然力量或黑科技。

至少，旁边这个本地土著男孩觉得没有。

系统给的熟悉环境任务进度悄悄更新了一点。

她心下稍安，看着身边这个因为被问了几个“怪问题”而显得更加局促的男生，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歉意。

“算了不管那些了，”她重新扬起笑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动作自然无比，“再来一局，这次你教我怎么用那个……呃，坦克架起来打？

我刚才看你好像没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