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法随：我的仙道是编的

黑石镇，这名字就跟镇子本身一样，又黑又硬，硌得人浑身不舒服。

时值深秋，傍晚的天光灰蒙蒙的压下来，像是口倒扣着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锅。

寒风卷着沙砾和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味，在小镇歪歪扭扭的巷道里穿梭呼啸，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凉。

镇子里的房屋大多用本地特产的黑褐色石头垒砌，低矮、粗陋，为了抵御边陲常有的风沙和更可怕的东西，窗户都开得很小，像是一张张冷漠又警惕的眼睛，窥视着外界。

远处，迷雾山脉那起伏的黑色轮廓在愈发浓重的暮色和缭绕的灰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沉默而危险，仿佛一头匍匐的巨兽，随时会吞噬掉这渺小的人类聚落。

整个镇子都弥漫着一种贫瘠、冰冷、弱肉强食的味道。

就在一条偏僻肮脏的巷子角落，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物旁边，林风的意识猛地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剧烈的、仿佛要裂开的头痛，太阳穴突突地跳。

紧接着，是浑身传来的沉重感和难以形容的虚弱，就像是大病了几个月，连抬一根手指头都无比费力。

冰冷的寒意透过身上单薄破旧的粗麻布衣服，丝丝缕缕地钻进皮肤，冻得他牙齿都开始打颤。

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凹凸不平的黑石墙壁，缝隙里长着枯黄的苔藓。

头顶是狭窄的一线灰暗天空。

身下是冰冷硌人的硬地，散发着污水和垃圾混合的酸臭气味。

这是哪儿？

医院？

不对！

剧组？

更不对！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发闷，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肺叶都在抽搐，喉咙里泛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这身体……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还在电脑前为了个项目熬夜，顶多是有点亚健康，怎么可能虚弱到这种地步？

就在他茫然又惊恐的当口，一股庞杂混乱、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剧烈的信息冲击让他差点再次晕过去。

无数的画面、声音、感受碎片交织碰撞……一个同样叫林风的瘦弱少年，面色苍白，常年带着病气……一对模糊的、笑容温和的男女身影（父母？

）……惊恐的尖叫，骇人的兽吼，猩红的血色（妖魔袭击！

）……颠沛流离……最终来到这个叫黑石镇的边陲之地，为了活下去，在镇上唯一的“威远武馆”里做着最脏最累的杂役，劈柴、挑水、打扫演武场，换取一点点微薄得可怜的吃食和几枚铜板……武馆里那些健壮学徒们鄙夷、轻蔑的白眼和嘲讽……“病痨鬼”、“废柴”、“浪费粮食”的唾骂声不绝于耳……还有，深深的、几乎刻入骨髓的自卑与绝望……记忆的洪流缓缓平息，林风（现代的那个）瘫在冰冷的墙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明白了。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居然……穿越了？

魂穿到了这个同样名叫林风的少年身上？

一个父母双亡、体弱多病、无法练武、在社会最底层挣扎求存、受尽欺辱的可怜虫？！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过后，是潮水般涌上的绝望。

这算什么？

地狱开局吗？

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他的工作、他的朋友、他哪怕不算精彩但至少安稳的生活……全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冰冷、残酷、仿佛毫无希望的陌生古代世界，以及这么一具喘气都费劲的破烂身体！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胳膊细得跟柴火棍似的，稍微用力就觉得酸软。

这和他过去虽然不常锻炼但至少健康的身體相比，简首是天壤之别！

“妈的……”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苦涩和不甘。

就在他试图挣扎着，依靠冰冷的墙壁先坐起来的时候，几道身影挡住了巷口本就昏暗的光线，一股带着汗臭和蛮横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风心里猛地一咯噔，属于原主的那种熟悉又深刻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抬起头。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粗壮、穿着武馆学徒短打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正是记忆里那个经常欺负原主的恶霸——张虎。

据说他家里花了些钱钞，才把他送进武馆，练了几年，勉强算是摸到了武徒的门槛，在这黑石镇的少年辈里，也算是一号蛮横人物。

他身后跟着两个吊儿郎当的跟班，同样不怀好意地笑着，堵死了巷子的出路。

“哟呵，我当是谁瘫在这儿挡道呢，原来是我们武馆的大功臣林风啊？”

张虎抱着胳膊，声音粗嘎，充满了戏谑和恶意，“怎么，今天的活儿干完了？

没累死你这病痨鬼？”

林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个动作却引来了对方更猖狂的笑声。

“虎哥跟你说话呢，聋了？”

一个跟班狐假虎威地呵斥道。

林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因为紧张和虚弱再次发痒，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啧，真他妈晦气！”

张虎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怕被传染上什么病似的，后退了半步，但脸上的恶意更浓了，“少在这儿装死狗！

老子今天手气不好，输了几個钱，正好，把你今天的工钱拿来给虎哥我回回本！”

又是这样！

记忆里，这种被公然抢夺辛苦钱的事情，对原主来说简首是家常便饭！

林风下意识地捂紧了腰间那个干瘪破旧的粗布钱袋，里面只有可怜的三枚铜板，是他今天从早忙到晚，累得几乎吐血的全部报酬，是他接下来几天的饭钱！

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激怒了张虎。

“嘿！

你个废柴，还敢捂？”

张虎眼睛一瞪，上前一步，猛地一巴掌拍开林风枯瘦的手，力道之大，打得林风手背立刻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拿来吧你！”

另一个跟班趁机一把将钱袋扯了过去，谄媚地递给张虎。

张虎掂量了一下，听着里面那两三枚铜板碰撞发出的微弱声响，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就这么点？

你个废物！

一天下来就赚这几个大子儿？

够干屁的！”

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仿佛这点钱配不上他亲自出手抢劫一趟。

愤愤地将那三枚铜板揣进自己怀里，张虎一口唾沫狠狠啐在林风身前的地上，溅起一点肮脏的泥水。

“真他妈是个没用的东西！

连孝敬爷们都拿不出像样的子儿！

呸！

浪费粮食，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省得看着碍眼！”

恶毒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扎进林风的心口。

身体被推搡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手背更是红肿起来。

但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远不及此刻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屈辱、憋屈和愤怒！

他可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成年人！

有着完整的独立人格和尊严！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辱？

被几个半大的小子像抢乞丐一样抢走全部财产，还要被如此恶毒地咒骂？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眼眶发热。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张虎那张令人作呕的狞笑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吼骂回去。

可是，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情绪激动之下，气血翻涌，喉咙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出的只有一阵更加剧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得他弯下腰，眼泪都憋了出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看到他那副狼狈不堪、连骂都骂不出来的孱弱样子，张虎和两个跟班更是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那笑声在狭窄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走了走了，真没劲！

跟这么个废物较劲，平白掉了爷的份儿！”

张虎嫌弃地挥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三人转过身，趾高气扬地，互相笑骂着，朝着巷子外面走去，身影逐渐融入昏暗的暮色里。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寒风依旧在呜咽吹过。

林风终于缓过气，停止了咳嗽。

他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因为愤怒和虚弱而不停地颤抖。

他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嘴里尝到一丝清晰的血腥味都不自知。

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渗血的月牙印痕。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力改变什么。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黑石镇的夜色，浓重地、一点点地将他彻底吞噬。